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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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仇
“此處地處北邊，離漠央山相去千裏，為何不直接回仙境，反倒舍近求遠？”
漫天彩雲之中，翻飛的紅衣鼓出颼颼風聲，焰熙安轉頭問身旁的藍衣人。
月燼辰依舊懶懶坐在冰弓上，閉目靠於一側弓身，眉目中有倦怠之色，似是睡著。
“殺千刀的月魔！把我跟這臭男人捆在一起，老娘這輩子都沒遭過這種罪！要我死就給個痛快，你這是虐待！虐待！”
妃命和鏡戈被月燼辰雙雙用雪花帶纏住，墜在冰弓之下，任由他們被垂吊在半空。鏡戈還昏厥著，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有妃命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叫罵聲隨風跌撞了一路。
月燼辰全程沒理她，任她怎麽罵都不為所動，甚至有幾句他覺得罵得好笑，還笑出了聲。
到了漠央山，月燼辰若無其事地照舊請焰熙安下了載月宮。焰熙安遲疑著，不知他已驅著雪花帶將妃命和鏡戈投到山中何處去了，但也一時沒有開口問，按兵不動地入了宮內。
月燼辰並沒有跟著他下來。他等了一會兒，心中隱隱躁動，索性沿著月燼辰留下來的冰階往上走至冰面，又在冰面上四處走動搜尋，企圖能找到他們三人。
哪知走著走著，竟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天池。
池水仍然是誘人的奶藍色，焰熙安驚奇地發現上次一時起意留下的焰花與冰花居然還完好無缺地漂在池內，遠遠望去二者似乎比上次挨貼得更近，相互交錯相容得更加愉快。
他不由自主地彎出一抹淡笑。忽然就聽見月燼辰在背後也笑道：“大人是又想念這天池了？”
焰熙安轉過頭，看見他提著一個白瓷酒壺笑意盈盈地走過來。
“沒有。”焰熙安道，“教主這是……？”
月燼辰直走到天池邊，自顧自撩起衣擺伸腿坐下，一條腿輕輕弓起，姿勢悠然閑適。
“獵物得手，怎能不痛快暢飲一杯。”
焰熙安眉心一動，一時摸不清他所指是誰，沒有應聲。
他似是覺得在池邊坐得不舒服，擡手又哢哢幾聲圍繞著天池邊緣立起幾道冰欄，高度正好夠抵著他修長的背。
“大人不過來陪我一起嗎？”月燼辰露出一副惋惜神情，“上次你來，我也沒準備美酒佳肴招待你，心中很是歉疚不安。這次我提前讓餘月到鎮裏給我買了好酒，特地用來補償大人。”
他很少說如此客套得滴水不漏的話，焰熙安聽進耳朵裏卻覺得有些不適。但也沒作推辭，默然走過去，盤腿坐在他身邊，上身倚上背後的冰欄。
這場景讓焰熙安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追殺妃命，末了逃出生天後共同倚靠在同一棵柏樹下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他們在此刻突然心有靈犀，月燼辰舉起酒壺道：“為我與大人多次同生共死，幹了。”
他揚起頭痛快地往自己嘴裏澆了幾口，接著把酒壺遞給焰熙安。
焰熙安沒說話，自然也沒動。
月燼辰瞅著他，笑道：“我忘了，大人是謙謙君子。”
他說著又憑空用堅冰塑了只酒樽，親自往冰樽裏斟了酒，再遞過來。
焰熙安終於擡手接過，卻並不打算飲掉，而是說了聲“多謝教主”後把冰樽小心地放在身側。
他並非不信任他，但也並非完全信他。月魔跟妃命有什麽糾葛他不清楚，但他還帶著個鎏金人回了漠央山，結合他之前把人卷到漠央山後便有去無回的傳聞，焰熙安不得不多想。
再者說，他要讓自己保持清醒，尋找機會，想辦法親手了結妃命。
他的神情舉動被月燼辰盡收眼底。月燼辰挑了挑眉，心不在焉般問道：“大人為何不聽那妃命的，把我殺了？”
焰熙安神思一晃，道：“我與教主目前並無仇怨。更何況，我不認為你會坐以待斃，任人宰割。”
月燼辰湊近他一些，茶發滑落身前。他道：“可你是醫聖，我是月魔。”
你愈蒼生，我害蒼生。
“你總該試試，能不能殺我。”
他喝了酒，聲音濕濕的，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吐出的每個音節都被醺醉的酒意包圍纏繞。
不知是不是被這醉意影響，焰熙安腦海裏有一處忽然不那麽清醒了。寂然又繚香的氛圍裏，他脫口道：“我是焰熙安，你是月燼辰。”
月燼辰表情一瞬間凝固住。半晌才道：“我不喜歡這名字。”
“……抱歉，我——”
“但從現在開始，”月燼辰眉眼一彎堵住他的話，“我改主意了。”
焰熙安一怔，隨即也跟著笑了。
月色下移，像受到蠱惑般地攀爬上了焰熙安的發。他坐下時有幾縷黑絲恰好越過背後的冰欄，發尾自然而然地散進了天池奶藍色的水裏。
月燼辰定眼瞧著，忽然生出點黠意，擡手把那幾縷黑發從水裏撈了出來。
發尾全被沾濕，出水時還滴滴答答地落著水珠，把他的手也盡然打濕了。
焰熙安聽到了動靜下意識回頭，黑發便從月燼辰手中濕漉漉地滑過，弄得掌心一陣瘙癢。
月燼辰低低一笑，聲音極其幽魅。
焰熙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到一陣不輕不重的水花乍然拍在了臉上，卻不是頑石崩裂般的痛，而是清風拂面般的癢。
他呼吸一下重了些，眼角被水珠沁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就看到始作俑者站起了身似要跑開，他倏爾騰起孩童般的玩念，不讓自己吃虧，伸手猛地拉住那人手臂。月燼辰始料未及，站起來時本就帶著一股往外沖的勁兒，身形不穩，又被身後人這麽用力一拽，眨眼間視線猛地下落。
眼看下一秒就要往下跌撞到焰熙安的頭頂，月燼辰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冰欄邊緣，另一只手卻還是不經意間順勢按在了焰熙安的肩膀上。
他的身形總算穩住了，以一種半圈著焰熙安的姿勢。月燼辰微低著頭，視線正對上了身下人的臉。
焰熙安還未擦掉臉上的水跡，此刻像一枚濕潤的玉。他的眼睫、眼尾、鼻尖、唇畔上都掛著水珠，整個人看起來無辜極了。
月燼辰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他眼睫那顆水珠上。水珠在天池裏時是奶藍色，出了水落在這個人的眼上就清澈得只剩下透明，映得月燼辰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突然深深地低下頭去。
只差一點就要舔去那水珠，焰熙安突然驚訝出聲：“月燼辰？”
他猛地醒過來，卻沒有退開，只是松開握住欄桿的手，在焰熙安眼前蹲下。
後者怔楞地看著他，甚至忘記了要去擦拭臉上的水痕，任它們緩緩流過無瑕肌膚。
月燼辰忽然笑了，又擡起手，輕輕地、仔細地替他擦去那些瑩潤的珠子。
先是額頭、再到眼尾、再到鼻尖……最後落於唇角。
焰熙安這次凝視著他，雙目出神，分毫沒有再躲。
月燼辰故意在唇邊停頓了片刻，拇指指腹陷在他的唇角，其餘四指慢慢舒展開，貼上了他的面頰。
焰熙安身形一顫，自我不覺地微張開殷唇想要說些什麽。
月燼辰盯著他微張的唇，狡黠一笑，拇指像一尾滑魚般探了過去。
焰熙安雙瞳睜大，抓上月燼辰的手臂，卻沒有了下一步動作。
神盡失，欲卻開始漫溢。
他指腹倏爾用了點力，不留縫隙地游進他口中，浸到他的津液，又不知逗留了多久，終帶出一片濕滑。
焰熙安攥得他越來越緊，唇齒間終於被他釋放開。他滿腔灼燙，迫切地開口想說些什麽。
“月……”
胸中熱意還未拼湊出完整的音節，他突然發覺眼前人攝人心魄的模樣越來越模糊。他以為是自己心魂飄然，吃力搖了搖頭想穩住心緒，想把胸中的話說出口。
可這一搖，非但沒有清醒，反而愈加感到天旋地轉。他無法再想到任何事，話語和神智仿佛一同被千斤重的物體拖拽入深淵，身體突然一軟向旁歪倒去。
月燼辰早有所料般扶住了他。他垂眸看著他的長睫從掙紮顫抖到妥協靜默，又笑了一聲。
酒無藥，藥在池中。
他知道焰熙安也想殺妃命。可這個人，他必須親手要了她的命。
他靜靜看了一會，突然把人抱了起來，半開玩笑地輕聲道：“下次再補償你。”
他將焰熙安抱回到載月宮的冰床，轉過身時有月光自天而落灑在他臉龐。
這個夜晚，唯有明月見過，這張好看得不似真實的臉上，攝魂眼眸下清晰浮出的，如鉆石般細碎閃亮的冰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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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地處北邊，離漠央山相去千裏，為何不直接回仙境，反倒舍近求遠？”
漫天彩雲之中，翻飛的紅衣鼓出颼颼風聲，焰熙安轉頭問身旁的藍衣人。
月燼辰依舊懶懶坐在冰弓上，閉目靠於一側弓身，眉目中有倦怠之色，似是睡著。
“殺千刀的月魔！把我跟這臭男人捆在一起，老娘這輩子都沒遭過這種罪！要我死就給個痛快，你這是虐待！虐待！”
妃命和鏡戈被月燼辰雙雙用雪花帶纏住，墜在冰弓之下，任由他們被垂吊在半空。鏡戈還昏厥著，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有妃命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叫罵聲隨風跌撞了一路。
月燼辰全程沒理她，任她怎麽罵都不為所動，甚至有幾句他覺得罵得好笑，還笑出了聲。
到了漠央山，月燼辰若無其事地照舊請焰熙安下了載月宮。焰熙安遲疑著，不知他已驅著雪花帶將妃命和鏡戈投到山中何處去了，但也一時沒有開口問，按兵不動地入了宮內。
月燼辰並沒有跟著他下來。他等了一會兒，心中隱隱躁動，索性沿著月燼辰留下來的冰階往上走至冰面，又在冰面上四處走動搜尋，企圖能找到他們三人。
哪知走著走著，竟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天池。
池水仍然是誘人的奶藍色，焰熙安驚奇地發現上次一時起意留下的焰花與冰花居然還完好無缺地漂在池內，遠遠望去二者似乎比上次挨貼得更近，相互交錯相容得更加愉快。
他不由自主地彎出一抹淡笑。忽然就聽見月燼辰在背後也笑道：“大人是又想念這天池了？”
焰熙安轉過頭，看見他提著一個白瓷酒壺笑意盈盈地走過來。
“沒有。”焰熙安道，“教主這是……？”
月燼辰直走到天池邊，自顧自撩起衣擺伸腿坐下，一條腿輕輕弓起，姿勢悠然閑適。
“獵物得手，怎能不痛快暢飲一杯。”
焰熙安眉心一動，一時摸不清他所指是誰，沒有應聲。
他似是覺得在池邊坐得不舒服，擡手又哢哢幾聲圍繞著天池邊緣立起幾道冰欄，高度正好夠抵著他修長的背。
“大人不過來陪我一起嗎？”月燼辰露出一副惋惜神情，“上次你來，我也沒準備美酒佳肴招待你，心中很是歉疚不安。這次我提前讓餘月到鎮裏給我買了好酒，特地用來補償大人。”
他很少說如此客套得滴水不漏的話，焰熙安聽進耳朵裏卻覺得有些不適。但也沒作推辭，默然走過去，盤腿坐在他身邊，上身倚上背後的冰欄。
這場景讓焰熙安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追殺妃命，末了逃出生天後共同倚靠在同一棵柏樹下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他們在此刻突然心有靈犀，月燼辰舉起酒壺道：“為我與大人多次同生共死，幹了。”
他揚起頭痛快地往自己嘴裏澆了幾口，接著把酒壺遞給焰熙安。
焰熙安沒說話，自然也沒動。
月燼辰瞅著他，笑道：“我忘了，大人是謙謙君子。”
他說著又憑空用堅冰塑了只酒樽，親自往冰樽裏斟了酒，再遞過來。
焰熙安終於擡手接過，卻並不打算飲掉，而是說了聲“多謝教主”後把冰樽小心地放在身側。
他並非不信任他，但也並非完全信他。月魔跟妃命有什麽糾葛他不清楚，但他還帶著個鎏金人回了漠央山，結合他之前把人卷到漠央山後便有去無回的傳聞，焰熙安不得不多想。
再者說，他要讓自己保持清醒，尋找機會，想辦法親手了結妃命。
他的神情舉動被月燼辰盡收眼底。月燼辰挑了挑眉，心不在焉般問道：“大人為何不聽那妃命的，把我殺了？”
焰熙安神思一晃，道：“我與教主目前並無仇怨。更何況，我不認為你會坐以待斃，任人宰割。”
月燼辰湊近他一些，茶發滑落身前。他道：“可你是醫聖，我是月魔。”
你愈蒼生，我害蒼生。
“你總該試試，能不能殺我。”
他喝了酒，聲音濕濕的，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吐出的每個音節都被醺醉的酒意包圍纏繞。
不知是不是被這醉意影響，焰熙安腦海裏有一處忽然不那麽清醒了。寂然又繚香的氛圍裏，他脫口道：“我是焰熙安，你是月燼辰。”
月燼辰表情一瞬間凝固住。半晌才道：“我不喜歡這名字。”
“……抱歉，我——”
“但從現在開始，”月燼辰眉眼一彎堵住他的話，“我改主意了。”
焰熙安一怔，隨即也跟著笑了。
月色下移，像受到蠱惑般地攀爬上了焰熙安的發。他坐下時有幾縷黑絲恰好越過背後的冰欄，發尾自然而然地散進了天池奶藍色的水裏。
月燼辰定眼瞧著，忽然生出點黠意，擡手把那幾縷黑發從水裏撈了出來。
發尾全被沾濕，出水時還滴滴答答地落著水珠，把他的手也盡然打濕了。
焰熙安聽到了動靜下意識回頭，黑發便從月燼辰手中濕漉漉地滑過，弄得掌心一陣瘙癢。
月燼辰低低一笑，聲音極其幽魅。
焰熙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到一陣不輕不重的水花乍然拍在了臉上，卻不是頑石崩裂般的痛，而是清風拂面般的癢。
他呼吸一下重了些，眼角被水珠沁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就看到始作俑者站起了身似要跑開，他倏爾騰起孩童般的玩念，不讓自己吃虧，伸手猛地拉住那人手臂。月燼辰始料未及，站起來時本就帶著一股往外沖的勁兒，身形不穩，又被身後人這麽用力一拽，眨眼間視線猛地下落。
眼看下一秒就要往下跌撞到焰熙安的頭頂，月燼辰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冰欄邊緣，另一只手卻還是不經意間順勢按在了焰熙安的肩膀上。
他的身形總算穩住了，以一種半圈著焰熙安的姿勢。月燼辰微低著頭，視線正對上了身下人的臉。
焰熙安還未擦掉臉上的水跡，此刻像一枚濕潤的玉。他的眼睫、眼尾、鼻尖、唇畔上都掛著水珠，整個人看起來無辜極了。
月燼辰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他眼睫那顆水珠上。水珠在天池裏時是奶藍色，出了水落在這個人的眼上就清澈得只剩下透明，映得月燼辰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突然深深地低下頭去。
只差一點就要舔去那水珠，焰熙安突然驚訝出聲：“月燼辰？”
他猛地醒過來，卻沒有退開，只是松開握住欄桿的手，在焰熙安眼前蹲下。
後者怔楞地看著他，甚至忘記了要去擦拭臉上的水痕，任它們緩緩流過無瑕肌膚。
月燼辰忽然笑了，又擡起手，輕輕地、仔細地替他擦去那些瑩潤的珠子。
先是額頭、再到眼尾、再到鼻尖……最後落於唇角。
焰熙安這次凝視著他，雙目出神，分毫沒有再躲。
月燼辰故意在唇邊停頓了片刻，拇指指腹陷在他的唇角，其餘四指慢慢舒展開，貼上了他的面頰。
焰熙安身形一顫，自我不覺地微張開殷唇想要說些什麽。
月燼辰盯著他微張的唇，狡黠一笑，拇指像一尾滑魚般探了過去。
焰熙安雙瞳睜大，抓上月燼辰的手臂，卻沒有了下一步動作。
神盡失，欲卻開始漫溢。
他指腹倏爾用了點力，不留縫隙地游進他口中，浸到他的津液，又不知逗留了多久，終帶出一片濕滑。
焰熙安攥得他越來越緊，唇齒間終於被他釋放開。他滿腔灼燙，迫切地開口想說些什麽。
“月……”
胸中熱意還未拼湊出完整的音節，他突然發覺眼前人攝人心魄的模樣越來越模糊。他以為是自己心魂飄然，吃力搖了搖頭想穩住心緒，想把胸中的話說出口。
可這一搖，非但沒有清醒，反而愈加感到天旋地轉。他無法再想到任何事，話語和神智仿佛一同被千斤重的物體拖拽入深淵，身體突然一軟向旁歪倒去。
月燼辰早有所料般扶住了他。他垂眸看著他的長睫從掙紮顫抖到妥協靜默，又笑了一聲。
酒無藥，藥在池中。
他知道焰熙安也想殺妃命。可這個人，他必須親手要了她的命。
他靜靜看了一會，突然把人抱了起來，半開玩笑地輕聲道：“下次再補償你。”
他將焰熙安抱回到載月宮的冰床，轉過身時有月光自天而落灑在他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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